我不治史學,但自有記憶以來,身歷八十餘年不斷的內亂外侮。
我雖從未有政治性的活動,但自然而然的養成強烈的國家民族觀念。
1983年冬,我任職中央研究院。一日在與近代史研究所同仁會談中,提出希望同仁中,有人有興趣考慮從事一部敘事客觀、分析深入的「中國近代史」之編著工作。我解釋這項工作的意義,和我的企望如下:
所謂「中國近代史」的「近代」年代問題,數十年來我們大都接受1920年代末蔣廷黻氏在南開大學首次講授「中國近代史」的斷代觀點,指「近代」始自1840年代鴉片戰爭。蔣氏以來(至1980年時),中國近代史在臺已有十餘種不同版本,大都始自鴉片戰爭而止於民國肇造,亦有敘至抗日戰爭前夕的。我這裡所指的時期,乃自鴉片戰爭甚至應提前到乾隆五十八年(1793),拒絕英國特使馬戛爾尼提出的要求,至目前(1990年)為止的兩百年。這段時期中,我國由幾乎與外隔絕的情形而開...
我不治史學,但自有記憶以來,身歷八十餘年不斷的內亂外侮。
我雖從未有政治性的活動,但自然而然的養成強烈的國家民族觀念。
1983年冬,我任職中央研究院。一日在與近代史研究所同仁會談中,提出希望同仁中,有人有興趣考慮從事一部敘事客觀、分析深入的「中國近代史」之編著工作。我解釋這項工作的意義,和我的企望如下:
所謂「中國近代史」的「近代」年代問題,數十年來我們大都接受1920年代末蔣廷黻氏在南開大學首次講授「中國近代史」的斷代觀點,指「近代」始自1840年代鴉片戰爭。蔣氏以來(至1980年時),中國近代史在臺已有十餘種不同版本,大都始自鴉片戰爭而止於民國肇造,亦有敘至抗日戰爭前夕的。我這裡所指的時期,乃自鴉片戰爭甚至應提前到乾隆五十八年(1793),拒絕英國特使馬戛爾尼提出的要求,至目前(1990年)為止的兩百年。這段時期中,我國由幾乎與外隔絕的情形而開放,外強的侵入,我國的「自強」運動,中日甲午之戰,民國之建立,軍閥之割據,國民政府之成立,中共的興起,日本在東北及華北之侵略,抗日戰爭,國共戰爭,國民政府之遷臺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,以至目前兩岸對峙之情形。
這是一個有數億人口、五千餘年歷史文化的國家:在短短的一百數十年間,尤其是在最近六、七十年間,所作的「脫胎換骨」的變化──在政治、社會思想、觀念、體制、生活水準、思維方式、宗教信仰、學術、藝術……方面的改變。這些改變不純是我國由文化接觸交流而自然的改變,而多是由列強的經濟、政治之侵略,強加我國而改的;這些改變的「基本性」和「劇烈性」,幾乎使我國為列強所瓜分,幸而有列國間的競爭,救了我們。
這樣的一部客觀而深入的「中國近代史」,目前還未出現。國人的著作中,最大的問題,是國共兩方的偏頗觀點。目前大陸五十歲以下的人,對我國近六、七十年的歷史的知識和了解,顯然是不盡客觀的。臺灣在國民政府治下,則有另一偏頗。一是臺灣受日本管轄五十載,無疑產生極深的影響。例如目前六、七十歲以上的人,其基礎教育是日本的,他們對中國歷史文化沒有認同感,亦是自然的事。
國民政府遷臺之初,因曾挫敗於中共,對中共有過度的恐懼和敵視仇恨,更由此而對臺獨過度敏感,從而引致某些不幸的愚昧的政策或措施。政府在全力著重經濟發展政策之下,在教育方面,忽略了了解臺灣因日據所留下的影響;忽略了增強人民對祖國文化傳統的欣賞認同。近年來「本土化」觀點的提倡,是脫離我國文化意識的示標。一個民族,語言文字生活風俗,連媽祖都來自大陸,但因政治而堅持否定其本身的文化淵源,是可悲的事。
在中研院近史所與同仁的會談中,我希望能有一部「中國近代史」(近兩百年中國史),一部國人皆可讀的、客觀信實而分析深入的書,使國人皆知我國民族歷史文化之發展,尤其近百數十年的迅速變遷之因果,希望這有助於我中華民族對自己有較深的認識。
1991年雙十節日,我將上述構想在《民生報》寫了一篇短文,頗獲得一些贊同。翌年我向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董事會申請一些補助,聘請歷史學者劉廣京氏(在美)、張玉法氏及陳永發氏(中研院近史所)三人主持此計畫,並聘何炳棣、余英時、黃仁宇先生為顧問。
1997年,三位作者分別成稿三冊,總名為:《最近兩百年中國史》,內分:
上冊,晚清篇,劉廣京著;
中冊,民國篇(另名《中華民國史稿》),張玉法著;
下冊,中共篇(另名《中國共產革命七十年》),陳永發著。
三冊各單行出版。
三篇各約六十萬言,皆盡客觀,不具黨見偏頗,然三篇約共二百萬言,具學術嚴肅性,或不易卒讀。故我與劉、張、陳三位著者商請合著普及本,以十餘萬言為度,使凡我國民皆易覽閱。
劉、張、陳三位各以五、六年時間精力,成此「劃」時代大著,有助於我國民族的自檢,助我個人達成數十年的企望,茲謹以此序為劉、張、陳三氏賀並致謝意。
吳大猷謹識
民國八十七年四月